支书病房

[山尘] 空余马行处 第一章

被老九门电视剧的历史断层折磨得要死要活,于是只好自己填时间线……史实考证不严谨,大部分剧情原创,后期有部分参考《九门记事》,大多数是根据生活见闻改编,有bug欢迎提出。

弃权声明:原著人物属于三叔和活色生香剧组,只有脑洞属于我。


第一章

北平的春一向是来得很晚的。

北海公园的溜冰场今冬没有开,是冰结得不够结实的缘故。安逸尘百无聊赖地坐在“仿膳”的小亭子包间里,喝了一口碧螺春,远远看着“海”上的浮冰。他是个很“摩登”的青年,标准的官话,东洋留学留下的彬彬有礼的气质,三件套灰条纹蓝色西装,在一片长衫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放在他身上,因着俊秀的脸庞,就变作了鹤立鸡群遗世独立。穿着时新旗袍或灰色长外衫的姑娘们,这些女子师范学院出来游玩的小鸽子们,坐在一起隔着窗户看他,拿眼角悄悄地打量那冰雕雪塑一般的侧脸。

倏忽间,他转过头来了,温和的眼睛投向了那一颗颗悸动的心,那些目光就消解了,戴着银镯子的手紧张地抓紧桌下青蓝的裙,有一个年长的急匆匆地关上了窗,安逸尘就只面对白色的窗纸。

然而大约是颇为正派的缘故,他的兴味并不在此,眼睛也很快地转下去,盯住桌子上插着小木勺的豌豆黄,兴致缺缺地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用舌头慢慢地磨那清甜的香味。嘴里嚼着,他的手摸起兜里的几个大子儿,预备着买一份奶油炸糕回去,带给小燕儿吃——小孩子最是喜欢吃甜的,这他是知道的——然而暗地里也要想,早晚都要检查一次她有没有生龋齿。

远处的五龙亭突然有些骚乱,他机警地站起来,装作欣赏“海”景和美人广告画一样,胳膊架在窗户边上,微微地探出身子。从人群当中,先是快步走出一个穿着灰色貂皮长袍的年轻人,帽子也是灰色的,约莫是海獭皮的,急匆匆地向前闪身避过游人。接着,又是几个黑衣服的人,四处乱转的眼睛,有矮个子的,也有极力佝偻着背冒充矮个子的,安逸尘一下子认出了那种神情——在解剖课上看的资料片里,给中国间谍杀头的特务就是这样的神色。他攥紧拳头,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眼睛却不由自主随着那年轻人走。灰衣服的显然也很有技巧,在海棠枝子底下七拐八拐,趁着冰糖葫芦摊甩脱了特务几秒,立刻抓住太湖石,胳膊一用力,悄无声息地翻进了“仿膳”附近的假山石。他那件衣服分明是臃肿的,此刻却突然轻盈起来,衬得他像豹猫一样的身姿流畅灵活。安逸尘心头一动,回身拿起桌上的一个铜板,使了七分力气,砸中了对方的帽子边。吓到似的,对方一下子抬起头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隔着玲珑的太湖石孔洞,安逸尘看见了那双锐利的眼睛,能刺穿所有恶毒一般的锐利。他轻咳一声,说:“左边石台阶通二楼,左手第三间,快上来。”年轻人扬起一边眉毛,然而照做了。安逸尘则坐下,关上了窗户。

木楼梯响起吱呀声,脚步越来越近,年轻人推开了门,安逸尘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拉进了包间,复又虚掩上了包间的门。这显然是个外地人,除了爱俏的小姐们,哪里有北平爷们穿得这么厚实的,活像是打关外来的。安逸尘心里腹诽,几乎忘记了自己也才来北平一年多。想到这里,他灵机一动,按着对方坐在了自己旁边。


跟踪的人进了仿膳,并不打招呼,带头的随着小二的客气话敷衍地点了一下头,后面几个跟着鱼贯地进入,又有两三个眼睛长在额角上一般,手揣在皮大褂里,鼓鼓地仿佛有什么“盒子”,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气。店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露出一个微笑,眯着眼睛看着这些特务样子的人,似乎觉得不应该给好脸色,可是北平人的好面子好礼节养出了他时刻的客气,于是在脸冷了一下之后,又赶忙十分客气地笑了一下。帐房,一个五六十岁,带着眼镜,下巴上蓄着山羊胡子,同时高大又结实的老人却很不客气,停下拨弄算盘的手,拧着眉毛说:“小孙,过来!”店伙赶忙跑过去,弯下腰,两个人说起了闲话。

带头的特务搜寻不着那灰大衣的年轻人,狐疑地向楼上看了看,突然拔起腿来就往二楼走。其他人见状也要跟上,帐房却一下子站起来,抢先一步,以不属于他年纪的敏捷追了上去。小孙也跟着拦住其他人,在楼梯上立住,笑眯眯地拱了拱手:

“各位可得赏光留步。”

特务们面面相觑,一个很痞相的人把手往大褂里又揣了揣,瞪了眼:

“怎么,这店还不让上楼?什么规矩!”

“对不住,我们二楼是定好的雅座,没有客人请是不准人上的,”小孙陪笑着不住弯腰,却不肯让开路,“不说现在,由打民国十四年开门儿,这就是我们的规矩,甭管您多大的派儿,您该等也只能等。”

他又笑了一下,这次可是直起了腰,声音还依旧客气:

“您老要找人?不麻烦您了,跟我说一声,我们店里的上去请。”

他正值青年,个子不高然而很壮实,此时立在楼梯上,眼睛瞅着围拢过来的另外几位伙计——都是个顶个的年轻力壮——更显得有了些压迫感。特务们骂了一声,瞟了一眼周围,发现连旁边大厅里女校的带队人,一位看起来很严厉的女老师和一个高大的体育老师都转过眼来看他们,心里不禁发怵,只好悻悻地啐了一口,退到了店门口。


带头的特务冲上二楼,一间一间打开雅间的门,却遍寻不着,身后追来的帐房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要不惹起乱子摆平这件事似乎是不可能了。他心里暗骂着北平特务机关的疏忽,却没敢骂屯驻军的愚蠢——想一想他都觉得是亵渎,如果不是情况这样危急,恐怕他还要面向天皇的方向,好好鞠几个躬:东洋爸爸们,万万对不住——让那人从巡逻网里钻了空子,把情报送进了北平,说不定,还得到了更多的情报准备送出去……

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不行,决不能让那人活着离开北平!突然,他看到最后一个雅间,有一扇半掩的门。蹑手蹑脚地,他走到门外,一个急转身猛地推开了门,没看见灰大衣的人,只看见一个年轻人怀里抱着小情儿正贴着脸亲热。听见他的声音,年轻人仓皇地回过头来,把小情儿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清澈的眼睛惊魂未定一样眨着。虽是看不清那姑娘的脸,带头特务也失了兴趣,没心思打断鸳鸯交颈。正要再开别的包间检查,却正撞上帐房先生的眼睛。帐房是苦日子过来的人,早年在北平走街串巷,什么苦活计都做过,虽然不年轻了,可是依旧很有力气,两只手像两把大铁钳,捏起他的肩膀就往楼下拖。知道那人恐怕已经逃得远了,特务既不愿再引起别人注意,也不敢触这卖力气人的霉头,咬着牙乖乖地跟着走,刚张开嘴要陪笑几句就被往楼下一搡,跌跌撞撞立住。帐房冷哼一声,小孙便走过来,引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拱手,一边大声地说:

“先生您走了?先生您不喝茶了?”

“不喝了不喝了……”仓皇地,特务们气急败坏地跑出了仿膳大门。

帐房挑着眉毛,看着小孙,小孙冲走散的其他伙计笑了笑,仰着头对着楼梯鞠了个躬。

“安大夫,您下来啦?今天可是叨扰着您了。”

安逸尘正站在楼梯上,身后跟着那年轻人,手里提着之前藏在桌布底下的灰大衣。安逸尘很客气地笑了,也拱了拱手:

“多谢您们了。”

小孙微微笑着,说:

“安大夫好心眼儿,会看好坏人儿,前几天方六妹子那病开药还是您垫的钱,宗帽胡同那小姑娘也是您照顾着,满胡同哪个不赞一个好儿?您的朋友您掌过眼了我们也放心,可不是得帮着。”

帐房也不在意地一挥手:

“安大夫哪儿说的话,我们这仿膳里头的老人儿也好年轻人也罢,有个病儿啊灾儿啊,哪个不是您开药治病,这么点子事,不值得谢。”说着,他往外面看看,很不高兴地看着特务们去的方向,“那些狗东西,见天儿抻了脖子带着几个日本人满城转,说是游玩儿,不定是要干什么呢,混帐!”说完,他仿佛动了气,一掀门帘往后院去了。

安逸尘一边微笑一边点头,往柜台走,忽然抬起头来看见年轻人带着笑的眼睛,愣了愣,没忍住红了耳朵。刚才情况危急,他顾不上许多,脱了对方大衣就往桌子下面扔,桌布一盖,再看不着。又急忙把对方搂自己怀里,装着难分难解的样子遮住对方身体,免得被特务看见脸。两个人虽都是男人,但都年纪轻轻,抱在一起,安逸尘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再加上近距离看着对方的脸,锐利的眼睛半闭着收敛了锋芒,很高挺的鼻子,还有一股雪的味道——哎呀,几乎像个电影明星似的,搞得安逸尘有些手忙脚乱了。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面上发红。

年轻人看着他,点了点头:

“安大夫,多谢。”

惜字如金的风格倒是很衬那张有些肃杀的脸,安逸尘听着自己的名字被那银钟似的声音一念,不知怎么忽地一紧张,耳后一阵发麻,随即放松下来,摆了摆手:

“谢倒不必,只是交个朋友,不知贵姓?”

“在下姓张,张艮寅。”年轻人微微笑了一下。安逸尘也笑了,侧身给进来的客人让出道儿,转过头去付账,等他再回过头来时,张艮寅已经不见了。




评论(1)

热度(26)